綺蘿
一柄鐵質的黑色剪刀,被兩根粉紅色的細髮絲纏住,在搖曳的燭火中搖搖欲墜。綺蘿將自己細長的頭髮一根根扯下,串聯起視線內所有能夠造成傷害的東西。小心翼翼地佈置完房間,綺蘿吹滅了蠟燭,輕手輕腳地蹲回了牆角裡。
黑暗中,她纖細的胳膊緊緊抱著屈起的雙腿,單薄的背脊只披著一件略顯寬大的破舊麻袍,任由粗糲的牆面在背上碾出一道道血痕。絲絲的疼痛感,卻令此刻的綺蘿感到無比安心。
黑寂的地窖裡,唯有疼痛能讓她確認自己的存在足夠真實。帶著些許的滿足感,她漸漸闔上雙眼,睡了過去。
“叮鈴!”清脆的鈴音刺破了地窖的寧靜。綺蘿一個激靈,燥熱的血瞬間流遍全身,淒迷的瞳孔隱隱射出兩道邪異的猩紅。
“老東西回來了!”
鈴鐺是綺蘿的佈置之一:銀色的小鈴鐺系著一截搓成細繩的蛛絲,堅韌的蛛絲穿過門縫、直連門外的樓道口,重編成一段破落的蛛網——只要有人下來地窖,必然會扯掉礙事的蛛網,振盪的蛛絲就會搖響鈴鐺提醒綺蘿,卻又不被來人發覺。地窖門上吊著鋒利的剪刀,門下暗埋了幾十顆爛釘子的一掊軟泥,鄰牆的櫥櫃上還掛著一截爛木棍,只要大門一開就能借著重力作用襲向開門者。
“五、四、三、二、一!”心中默念倒數,卻按捺不住綺蘿積蓄了數日的激動。
老東西這次一去多日,留給了綺蘿足夠的時間完成佈置,也給她留出了更大的期待。
綺蘿依然記得,上一次老東西出去不過半日,她便偷偷將私藏的毒蛇牙齒和蜘蛛卵放進酒桶裡。
等老東西回來之後,她乖覺地倒酒捧杯伺候老東西,卻被他陰鷙的眼神一眼堪破其中玄機。
幸運的是,老東西非但沒有怪她,反而對她的行為大加褒獎,甚至大發慈悲允許她去河邊玩耍了小半天時間。綺蘿很喜歡徜徉在水中的感覺,這會讓她想起早已逝去的母親。
跟隨老東西多年,她就快要忘掉母親的模樣了,卻依然對那股刻骨銘心的依戀記憶猶新。雖然不懂老東西為什麼獎勵自己,但在那之後,綺蘿明白了一件事:只要再做一次佈置,就有機會再去河邊玩耍。
於是,她這次花費了更多的時間和心思,佈置出一環扣一環的陷阱來迎接老東西回家。如果不是地窖裡的材料實在有限,綺蘿相信自己還能做得更好。
她甚至已經開始想像老東西流血的模樣。“一定會很痛吧!”綺蘿的兩根手指互相畫著圈圈:“說不定要在床上躺上好幾天,到時候,就沒人管著我了……”想到這裡,綺蘿的臉不由地紅了起來,像是熟透的蘋果。“吱啞~”老舊的木門被推開了。
“你好。”溫柔的女音,伴著水藍色的魔法光暈,照亮了漆黑的地窖。
不是老東西!綺蘿驚愕地抬起頭,恰好看見被木門扯斷髮絲的剪刀,向著來人的頭頂直落而下。“
“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嗎?”
來人素手一揮,墜落的鐵剪被一團浮在半空的水球穩穩抵住,腳下埋著爛釘子淤泥不知何時被鋪上了一層淡藍的水漬,從櫥櫃頂端劃著弧線襲來的爛木棍則恰好被她抬起的前臂擋住——如削蔥根的手指,看得綺蘿都有幾分羡慕了。
“你是誰?”
稚嫩的語氣裡,裹挾著幾分不加掩飾的驚喜與歡樂。牆角的陰影很好地掩飾了綺蘿的臉紅。
莫名地,她感覺到來人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心安的恬靜,讓她聯想起在河中玩耍的美好時光……在綺蘿的視線裡,眼前的倩影,竟開始與腦海中那個名為“母親”的身影漸漸重合。
所以,她說話的語氣裡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親切感。
來人皺了皺眉,似是對綺蘿的反應頗有不解,“我是瀾,一名來自卡倫諾的魔法師。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?”
“綺蘿,老…老師一直叫我綺蘿。”
綺蘿怯怯地看著瀾,期許的目光裡透著一股不似作偽的純真。老師嗎?這就有點麻煩了。瀾並起食指和中指,輕輕揉了揉腦袋。
眼前的這個小女孩,讓她有些難以決斷。沉默的對峙了一段時間,瀾終於還是走上前,向蹲在角落裡的綺蘿伸出了手:“你的老師已經跑了,但我可以送你回家。你還記得自己的家在哪嗎?”
“家?什麼是家?”
見瀾主動靠近自己,綺蘿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,藏在髮絲中的尖耳朵也跟著悸動的心聳動起來,只是抱著雙腿的手始終沒有鬆開,生怕冒犯了眼前這位令她心生好感的女人。
瀾雙眉一蹙,“你有精靈血脈?”
“什麼精靈血脈?綺蘿不知道。”
“過來,讓我仔細看看你。”
瀾再一次伸手前探。
這一次,綺蘿沒有拒絕。她伸出劃滿了傷痕的胳膊,將小手掌輕輕放在瀾的手上,零距離感受著那股令人心安的恬靜,似乎在她的記憶深處也有過類似的一幕。“
天呐!洛里昂到底對你做了什麼?!
”看清綺蘿胳膊上的傷痕後,瀾一把將她擁入懷中,滿懷憐意地撫摸著她稚嫩的背脊,卻摸到一手的瘡痂。
瀾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,她想起了初識時的達爾西——當時他還是個倔強隱忍的孩子,他的身上同樣佈滿了因黑魔法實驗留下的傷痕。
而眼前這個名為綺蘿的小女孩,竟然也和達爾西一樣,都稱洛里昂為老師。
一想到達爾西童年時的遭遇,瀾便決定要做點什麼了。
於是,她輕撫著綺蘿的髮絲:
“沒事了,孩子。我會帶你回卡倫諾,那就是我們的家,屬於所有魔法師的家!
”綺蘿的臉緊緊貼著瀾的臉,莫名的直覺讓她強忍住扭頭舔一舔的衝動,乖覺地回應著瀾。
“回家!和瀾一起回家!”
但在她心裡,還有一句不敢說出口的話,“和媽媽一起,回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