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鐸
“她出生的那一日,天上地下,都唱著歌。”
靜謐的夜裡,一縷宛轉悠揚的歌聲,穿透了搖曳的篝火光,飛向星光閃爍的夜空。
演唱者是一位白髮碧瞳的精靈。他此刻正和眾人圍坐在篝火前,抱著一把青木色的維埃勒琴,低聲吟唱著那首優美的《女王降臨之日》。
艾森諾流傳過許多關於精靈的傳說。他們的美貌、神秘、和魔法,迄今仍是吟游詩人們創作時的靈感泉源。這和數百年前,那位拯救世界的精靈女王特爾安娜絲不無關係:正是依靠她射殺黑暗之主安格列的威勢,聯盟軍才能一鼓作氣,擊潰軍容鼎盛的深淵大軍。
但很少有人親眼見過精靈。他們總是息棲在幽遠寧靜的艾伯恩森林中,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。
所以,當尖耳的蘭鐸出現時,商隊的人們用最大的善意接納了他。就連一貫吝嗇的商人,也拿出精釀的果酒、和撒上香料的麵包來款待這位陌路客——在冒險者的傳說中,精靈是拒絕肉食和乳製品的種族。
在此之前,蘭鐸已經徒步跋涉了三個晝夜,期間除了補充一些清水之外,便再也沒有進過食。精靈的確是大自然的寵兒,他們可以透過各類植物攝取維持生理機能的營養。然而自由聯邦坐擁全大陸產量最足、品質最佳的礦脈,卻很難找到一寸水草豐茂的土地。這讓蘭鐸時常陷入食不果腹的窘境。
幸運的是,蘭鐸今天遇見了一群善良的人類。為報答眾人的款待,他演唱了一首歡快輕柔的《女王降臨之日》。旖旎的唱腔伴著清脆的琴音,將旅人們的疲憊洗滌一空,一種名為“愉悅“的情緒在營地蔓延開來。
眾人紛紛帶著困意歸帳,最後只剩蘭鐸駐留原地,陪伴他的還有一團尚未燃燼的篝火,和一盞造型奇異、時明時暗的魔法燈。蘭鐸用他白皙的手指摩挲著魔法燈,神遊天外。
“謝謝你。”暗紅的火光撲向夜幕,揭開一張堅毅的臉龐。來人名叫瑞克,是這支商隊雇傭的傭兵團成員——當然,只是他明面上的身份。
“?”蘭鐸皺了皺眉,目光中滿是疑惑。
“剛才那首歌,你唱得很好,勝過我以前遇見的每一位吟游詩人……我靈魂中的創傷似乎正在加速癒合。”瑞克走近幾步,在蘭鐸身邊站定。
“感謝你的讚美。將安寧與快樂帶給每一個生靈,是我的使命。”蘭鐸輕聲回應道。
“可你的眼神並不純淨。裡面似乎一種糅雜了孤獨與悲傷的東西……”
“是這樣嗎?”蘭鐸不置可否。
“可以聊聊你的故事嗎?無意冒犯,但這是我的職責所在,希望你能夠理解。”說到這裡,瑞克將佩劍摘了下來,微微後屈的足尖巧妙地調整著身體的重心。他已經處於一個隨時可以拔劍的狀態:“你的身上,或者說你身邊的那盞燈,有一股我很熟悉的力量——屬於禁忌的力量!”
“放鬆點,獵魔者,我並沒有惡意。”蘭鐸刻意忽略了瑞克滿臉的驚詫,做出一個“請坐”的手勢:“我從其他的冒險者那裡聽過你們的故事。請別擔心我的夥伴,他們會控制好這股力量……邪惡的力量,亦可用以正途。如同你們一樣。”
“抱歉,在你交代清楚那盞燈的來歷之前,我無法完全信任你!”瑞克仍保持著戒備。
“那就讓我為你唱一首歌吧,一首從未現世的個人創作。”蘭鐸嘴角微微翹起,悅耳的歌聲再一次響起:
當利箭刺穿魔主的胸膛,
魔影也攀上了女王的手掌。
花木凋零,天地寒霜,
眾生唯一的倚仗,
僅剩一縷淨化幽昧的魂燈之光。
……
這首名為《流放者之救贖》的敘事歌,描述了第一黑暗入侵後的森林劇變:受到反噬的特爾安娜絲與一眾森林守護者,需要魂燈來淨化體內的黑暗之力。但唯一的魂燈,卻因為“流放者”的好奇心而損毀,溢散的黑暗之力吞噬了無數生靈,其中包括流放者的親人與摯友。在那之後,女王沉眠,萬獸隱匿,流放者為此遭受了數百年的囚禁。
“所以,你就是那名流放者?”此時的瑞克已經收起了劍,坐在蘭鐸身邊。
“是的。我被囚禁的數百年,日日夜夜都與魂燈朝夕為伴。一開始我並不能理解女王的安排,以為她只是想讓我更深刻地懺悔自己的罪孽。直到,我從魂燈中感受到來自靈魂的悸動……我很確信,他們並沒有真正死去。”說著,蘭鐸將手按在魂燈上,忽明忽暗的燈光縈繞在他手上,勾勒出和煦的氤氳:“你看,他們在回應我。”
“這和你現在做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嗎?這個問題只是出於好奇,你可以不用回答。”
“長老跟我說,魂燈的力量,源於每一個心向光明的靈魂。艾伯恩的生靈太少了,所以我來到人類的領地,播種快樂,收穫喜悅。這能讓魂燈的力量儘快恢復,受難的靈魂也將因此得到救贖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祝你擁有一段美妙的旅程,精靈。”瑞克站起了身。
“謝謝你的祝福,瑞克。”蘭鐸的嘴角展現出一個迷人的微笑:“我聽姑娘們提起過你的名字,我也可以這樣稱呼你嗎?”
瑞克愣了一會兒之後,才緩緩點頭說道:“當然可以。”
“那麼,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,蘭鐸。”此刻,他的笑容已經完全綻放開來:“別驚訝。精靈只是少涉塵世,卻不會太難相處。不要被那些冒險者編撰的故事給騙了。”
瑞克聳了聳肩,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:“看來我今晚交了個新朋友,還是個精靈?”
“如果你願意的話。”
“能問問原因嗎?”
“你眼裡的孤獨與悲傷,我在自己湖面的倒影中也見過。如果忽略種族的差異,我和你或許是同類。”
“同類嗎?那當黑暗降臨的時候,你會與我並肩作戰嗎?”瑞克向蘭鐸伸出了自己的右手。
“當然!黑暗是我們共同的敵人!”蘭鐸同樣也伸出右手,兩支有力的手掌牢牢緊握在一起。
“很高興認識你,我的朋友!”